校友来稿孔田园我的ldquo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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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个病人”

级临床医学本科孔田园

提笔写下这题目，望着窗外淅淅沥沥下得正起劲儿的春雨，两年前遇到的一位奶奶缓缓地走进我的脑海……

那是大三的寒假，医院内六科室跟着张老师“实习”。说是“实习”，其实临床上的内容基本还没开课，只不过下学期要学《内科学》了，来内科的科室里跟着打打酱油，感受一下氛围罢了。

记得那是非常普通的一天，跟着老师们查完房，老师们都在忙着坐在电脑前录入病例，我闲了下来。就在我享受着这“众人皆忙我独闲”的悠闲时光的时候，一对老夫妇颤颤巍巍地进来了。这是两位衣衫虽算不上褴褛，但也能看得出是过得并不宽裕的夫妇。让我注意到他们的不是这再普通不过的衣着，而是这位奶奶的左半边脸大约颧骨以上到头顶部长满了当时的我也说不出是什么的疹子样的东西，看起来有些溃烂了，病症盖过了左眼，左边的眼睛肿胀得上下眼睑完全分不开。奶奶进来的时候手还搀扶着身旁的老伴儿，看得出来，老爷爷的腿脚并不方便。他俩就这样相偎着进来了，我以为后边会跟着子女一起进来，便往门外望了望，然而，并没有。

老夫妇羞涩而腼腆地坐在了办公室的检查床上，老师们便前去问诊检查。一位老师仔细看了看老奶奶脸上的疹子，眉头紧蹙，似乎看出来老奶奶这是在家里拖了医院检查的吧。老师说这是“带状疱疹”，范围已经很大了，而且在头上，有侵袭大脑内部的危险，建议奶奶让孩子赶过来带她去济南救治。两位老人一听便含含糊糊地说，他俩太老了，去不了济南，就连赶到县城里来也是舍了家里的家畜之类的话。老师们再询问他们孩子情况的时候，他们也闪烁其词，说孩子来不了，也不肯提供电话。无奈之下，老师们只好先给他们办理入院先住下。他们大概以为来县城买点药就可以好的吧，没做好住院的准备，办完入院后，他们还相互搀扶着回了家一趟，说是要回去把家里的家畜安顿好了再回来。

再见到他们时，奶奶已经在家里把头发全剃了，说是要方便大夫们给上药。奶奶还跟我絮叨了一会，说：“俺俩在县里头寻摸了好几家子理发店，都说理不了俺这种头啊，好歹俺回村里头找了个理发匠给俺理了，理了也好，理了轻快（“轻快”，山东话轻松方便的感觉）……”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整理床上的衣物，丝毫看不出奶奶是失落还是委屈，也丝毫看不出她脸上的痛苦。当时我心里酸酸的，不知道奶奶知不知道，其实不是理发店不会理光头，而是他们都嫌弃她头上的疹子不愿给她理。或许奶奶一辈子经历了太多的心酸与不公了，不再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才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吧。从此，二楼楼道里拐角处的加床上多了一位让我牵挂的病人。

接下来的几天里，老夫妇的子女仍旧没有出现过，大家也没再提了。每天只看到老奶奶坐在病床上，利索地打理着自己病床周围的一切，坐在旁边陪着她的爷爷倒像是被照顾的对象。倘若不是奶奶左边脸上明显的大块的疱疹，真会被这样认为的吧。果不其然，后来得知，奶奶让腿脚不方便的爷爷来陪她，是不放心爷爷一个人在家里。有一次路过她的病床，看他们还没吃饭，就顺便买了些面包饼干给他们。递给他们之后，我便跑掉了，也没想太多，只是一点小事也不想听太多感谢的话。直到有一天跟着查房，看见奶奶正在询问一位护士姐姐，说：“闺女儿啊，是你吗？是你那天给俺买的饭吗？俺还没谢谢你呢……”刚巧她旁边病床上的阿姨看见我了，指着我说：“是这个闺女儿，我认出来了！”奶奶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我，赶忙掏出似乎早已准备好的现金往我手里塞，说：“闺女儿啊，你还是个学生，也不挣钱，快把这些钱拿着，不能让你白买饭，你还给俺办了那么些手续证明的……”我赶忙推辞着，使劲儿解释办那些证明材料是我回家刚好顺路给办的，一点都不麻烦，才好不容易推辞掉。下楼回办公室的时候，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就这么一点小事儿，让奶奶记在心里好多天。可以想象老奶奶一定每天眯着本来就因为生病看不清东西的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大夫，手里攥着准备好的现金，准备表达心里的那份感谢。真后悔当初跑得太快没让奶奶去表达感谢，以至于让她找了这么久……奶奶身上的是多么单纯而质朴的情感啊，心里有爱的人，总是散发着更多的光芒感染别人，感动别人。

后来几天，每次查房的时候，奶奶都特别精神地坐起来，甚至用笨拙的手拨弄着左边肿胀的眼皮，试图分开粘在一起的眼睑，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少让大夫们去花时间再解释。等老师给她讲好注意事项和病情后，她会很认真地坐直身子跟老师们表态，说自己一定会按照大夫们的嘱咐去做，并很真诚地去表达谢意。大概她心里觉得给大夫们添了不少麻烦吧……后来有一次听奶奶说起，自己有一个儿子得了什么病，受着全村的救济，还有一个儿子受过什么伤，还有一个儿子在外打工特别忙不想告诉他自己的病情……我也没再多问，因为我已经知道这一定是一位非常伟大、非常坚强、心存感恩的善良的母亲。非常幸运，一周之后奶奶病愈了，两个人收拾好衣物，用围巾系好做成电视里才见过的包裹挎着离开了。二楼拐角处的加床上也换了新的病人，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正常地运行着……

时隔两年了，老夫妇的身影依旧会出现在脑海。上半学期学《皮肤病与性病学》，石健老师给我们讲单纯性带状疱疹的症状的时候，我热泪盈眶。原来，带状疱疹是有神经痛的啊！并不是我当年看到的奶奶脸上表现得那么轻松。严重的神经痛啊……可从那位奶奶脸上，从来没看见过她皱眉头或者说一个“疼”字啊！依稀记得当年一位老师提过一句话：“这老太太真是太能忍了！”那天我才明白这个“能忍”原来意义这么重……自那以后，那位奶奶像是在我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发芽，生长。这位奶奶是我“爱伤意识”的启蒙者，自那以后，每当走到临床上，我都会时刻警醒自己多去站在患者的视角去看待问题，在自己眼前的，不只是工作对象，而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甚至是拥有高贵品格的人。虽然，我还没有进入临床独自接诊，但我却早已拥有了我的“第一个病人”。即便不是我接诊救治的，却让我在行医生涯拥有了第一笔财富！

作者系我校级临床医学本科学生。

文章

孔田园

特别致谢

金慧

责编

李浩篪

审核

王星博